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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題引言|讓家園更美好:從社區到部落

專題企劃 / 性別與在地社會推展-社區女性培力

專題主編/ 姜貞吟*、洪菊吟**

* 姜貞吟,本刊第 91-98 期副總編輯、國立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教授。 
** 洪菊吟,本刊第 91-98 期副總編輯、花蓮縣明利國小教師。

這些年因工作的關係,知道不少投入推動家鄉發展的在地工作者,有些是從事社區永續,有些是投入關懷照顧,有些是推動在地發展,有些則是落實培力工作。她們大多是女性,有的是在地出生的女性,曾懷抱理想前往異鄉打拼,之後又再度回到家鄉;有的是隨著婚姻而定居下來的女性,國內的、跨國的都有;地理位置從花蓮鳳林、豐田,到高雄那瑪夏達卡努瓦部落、屏東平和部落,再到桃園復興,跨越臺灣東部與西部、平地跟深山;她們的族群身分很多元,包括客家、新移民、布農、卡那卡那富、排灣、泰雅等;她們不常跟響亮的口號與顯示的標示連結在一起,也鮮少被以性別議題工作者來辨識,但她們不約而同在做著培力自己、培力姊妹、培力社區,以及培力家鄉的工作。

她們的行動場域就是居住的在地社區與部落,充滿「地方感」、「地方意識」。行動的特性是從地方脈絡出發,調整行動方案回應在地的不同需求,來建構出地方架構下的社區事務、部落事務。相較於許多有正式資源,引人注目的倡議團體,這些在地女性的行動相對較沒被社會提及與重視,但是她們多年來慢慢在日常生活與工作間,打造出在地的行動範疇,也撐出在地女性的行動空間。因而,有了本期「性別與在地社會推展」專題的企劃,通過這群女性自我的述說,呈現在地感的性別友善行動的多元。

花蓮鳳林鎮,是一個近百年才移墾的鄉鎮,工商業不發達。鎮上的居民超過一半是客家族群,早期多從事林業、農業等,近期不少人從事正職工作外也兼做農事生產,種植水稻、玉米、西瓜、花生等。「鳳林女人幫」由一群鎮上的女性組成,有的是在地人,有的是婚姻移民,看到鳳林也像不少鄉鎮面臨年輕人外移跟人口老化的困境,她們一直在想為地方作些什麼事情。行動是最好的解方,她們先以「蝸牛遊市集」凝聚大家,再轉型為「她市集」,號召大家一起作公益,並將所得捐給公益團體。她們試圖在兼顧工作、家庭兩頭燒之下,持續投入對公共事務的培力,但傳統鄉鎮沒有太多公共資源可支持與分擔照顧分配,在難以兼顧下,先暫時以家務為重,等日後再重新凝聚。

鳳林同時是臺灣第一個榮獲「國際慢城」(CittaslowInternational)運動認證的鄉鎮,慢城的啟動正是由一群農村婦女對在地的關懷與行動開始的。北林社區的這群女性在多年摸索後,培力方向逐漸跳脫出傳統女性跟家務角色間的侷限意象,善用社區人際網絡組成志工隊,讓每個人在參與公共事務、公工之餘,也能充分地陳述意見與想法,進行對話與溝通,進一步自組親子共學系統。鼓勵內部不斷對話與溝通,有助於民主的練習,讓農村也能討論同婚議題,進而支持同性婚姻平權。秉持著「踏進泥土的孩子,才會回故鄉」的理念──「找到田」國際泥巴賽,又是另一個培力成果,每次聽到規劃者在沒仰賴公部門資源下,如何玩起一場國際泥巴賽,又如何從辦理泥巴賽來串連起在地的居民,便令人讚嘆不已。

在地女性的力量不止在鳳林可見,附近不遠的壽豐鄉豐田社區還有另外一群由閩、客、原、東南亞與中國新移民女性組成的團體,也透過各種社區活動跟工作坊,讓自己跟自己、自己跟生活對話。花蓮鳳林、吉安、豐田等區,曾是日本政府鼓勵國內移民的移民村重點示範區,但對這些女性來說,這邊至今依舊是她們的「移民村」。因為在我們的傳統婚姻預設架構中,只有女性需要在原生家庭與婚姻家庭之間,經歷著轉換家庭的特定性別規範。豐田女性的集體敘事,陳述包括阿嬤的童養媳、養女命運、新移民姊妹經歷的跨國婚姻社會污名等女性傷痛,藉由敘說藝術、生命拼貼方案,進入深沈的生命對話。她們也在實踐中創造新的社會關係,重新把自己的生命向彼此推過去一點,同時也將之納進自己的生命主體中。豐田女性獨特的敘說魅力,凸顯「移民」女性在性別結構位置的處境,除統整自己生命的意義,也移情共感到彼此的理解與接納,形成更為緊密的情感關係。

我們看到了豐田女性如何訴說女性因傳統婚姻而有的轉換家庭系統的經驗,在高雄達卡努瓦部落,又有另外一群原住民女性努力找部落與女性生命的解方。「女窩」這群女性從通過族語研習找回女性話語權,有性別意識的她們分享成長過程因族群身分、性別身分交織所承受的殖民創傷與性別的壓迫,透過戲劇課程、工作坊,演出自己跟部落的故事。演出自己的生命經驗,是釋放、是吶喊,也是蛻變。她們從面對家庭中的女性受暴與兒童受暴開始,認真地正視暴力根源,凝聚防治暴力的行動。女窩的行動能動不斷提升,她們進一步拜訪菲律賓原住民組織CordilleraPeopleAlliance,主辦「亞洲原住民政策遊說工作坊」,邀請多國原住民運動組織者到部落討論原住民議題。最近的她們,歷經莫拉克風災、下山安置、重返家園後,在應付政府專案計畫式的輔導政策夾縫中,採取「在地微型經濟」途徑,繼續在自己的土地上找到新的出路。

李耘衣 / 攝

原鄉部落具有族群文化的特殊性,性別議題跟政策很難將一種單一的、無差別的面向跟作法,直接放在族群的社會文化脈絡中回應部落的需求。屏東平和社區發展協會多年來在一群人的經營下,以團隊工作的方式承擔起部落的照顧服務、老人照顧、互助教保托育等工作。社區整體照顧的承擔,是鑲嵌在集體生活、共好共有共享與互助的排灣族社會文化價值進行。集體、統整的工作方式,也有助於部落文化免於被各種專案計畫碎裂化、零散化。社區營造的工作項目結合了部落照顧、兒童與青年的文化學習、承繼部落歌謠與祭典儀式,將在地知識、部落價值、社會與文化等傳承給新世代。對平和部落來說,這些並非只是社區營造或是照顧工作的加總,而是以部落整體的方式,讓部落不同世代參與其中,促進部落傳統組織,同時傳承部落文化與價值,發展部落產業,最終達成部落自力照顧。

桃園復興也有一群來自阿美、泰雅跟排灣的女性,以原住民女力培育的方式重回族群文化理解跟檢視有關性別的部分,來提升女性自覺和性平意識。在愛筵協會,原住民女性從家庭、婚姻進行生命故事的焦點分享,從有點距離的「局外人」來看自己因性別、因社會文化、因族群而有的人生經歷,慢慢凝聚成繪本的內容。再進一步從現行法律跟性別有關的面向,包括子女姓氏、離婚、遺產繼承、家庭暴力等,這些議題的討論都有助於理解從法律權益與部落文化的途徑,來看待許多跟性別有關的共同經歷。民主國家法律立法精神重視個人權益,有別於傳統部落強調互助分享的群體文化價值,兩者之間是有衝擊的,這些都作用在每個人身上。男性跟女性都承擔起因性別的文化預設而有結構衝突。再來,愛筵計畫執行中,參與者有來自原鄉的、住在都會的、男性的、女性的加入,更彰顯出原住民處於今日社會所承擔的離開原鄉的遷移效應。原住民部落面臨著部落文化發展的多重現代困境,衝擊到部落社會制度、文化主權的維繫與傳承,性別在其中更需要細緻的回應。

在地各有不同的在地脈絡與文化,像社區跟部落,許多跟性別有關的培力,工作項目不一定是性別,但性別一直都在,例如社區的發展、部落的照顧。我們深信還有其他人,不分男女,不分族群,不分南北東西,投入於在地社區、部落的經營,她/他們不一定是學者,也不一定是知名的婦女運動、性別平等運動倡議者,但默默地堅守家園,試著讓家園更美好,同時也讓性別更為友善。她/他們是在地的堅定力量。最後,儘管大家文體文風不同,但我們盡可能保留作者的原始書寫狀態,讓在地女性的文字與情感,能被以她們想要的方式來表達,呈現多元的話語型態,這也是這些文章最寶貴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