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企劃／用「BL」做性別
杜思誠｜社團法人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政策推廣部主任
近年來在網路上可以看到愈來愈多爆紅的BL（Boys’Love）戲劇或影片，像是中國的《上癮》、日本的《大叔的愛》、《昨日的美食》、《如果30歲還是處男，似乎就能成為魔法師》、《鳴鳥不飛》、臺灣的《HIStory系列》，泰國影視產業更是有計畫地推出許多BL腐劇，風靡亞洲各國。BL已經不只是小眾文化，而是透過大眾媒體成為流行文化的一部分。那麼，BL又是如何影響同志教育與同志運動的推廣呢？筆者作為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以下簡稱熱線）的工作人員，我想透過這篇文章來分享我們在教育現場的觀察與工作經驗¹，以及BL如何作為讓年輕世代關心同志議題的媒介。
[1]特別感謝熱線教育小組義工們的經驗分享，熱線同事鄭智偉與彭治鏐的協助，讓本文得以完成
在同志教育現場中看見BL
熱線作為同志平權團體，性別平等教育一直是我們關注的重點工作之一，熱線每年有超過百場的校園演講，和老師同學談認識同志與多元性別，分享同志生命故事。在這些多元性別主題演講中，常常會遇到同學提出跟BL有關的問題。以筆者自身演講經驗，在十幾年前即有同學在討論同志時會提到BL，而以最近一次熱線教育小組到高中入班演講的經驗，幾乎每一班都會問到BL，我們可以看到學生對於BL愈來愈不陌生，而BL也與同志議題高度連結。
同學會問哪些BL問題呢？最常見的就是男同志講師被問是攻還是受²，此外，也有人問身為同志的講師是否會看BL？同志對於腐女的看法？推薦哪些BL作品？BL是G片嗎？從這些問題可以看到，同學對於同志與BL的關係充滿好奇。
[2]攻受是BL文化的概念，攻是男男性行為的進入方(1號)，受是接受方(0號)。
在我們的經驗中，講師主動提到BL或腐女等詞彙，也是跟同學拉近距離互動的方式，這個時候常會看到一些學生的眼睛亮起來，開始互相討論，甚至有人就問起講師是攻還是受（同學真的很愛這題！）。當講師問起班上有沒有人喜歡看BL時，現場往往會有一群腐女同學發出興奮的叫聲，覺得自己被看見了！對這些腐女同學來說，可以見到現實生活中的男同志（活生生而且可能有過性經驗的攻與受！），而且講師是用正向而非嘲笑的方式提到腐女和BL，讓她們覺得自己的身分被正向看待、被召喚而開心。
由於BL以男男之間的戀愛為主題，同學問的BL問題也常常會連結到性教育及情感教育。比如同學會問一些關於性器官的疑問或跟性有關的問題，像是「男男做愛時後面會流出愛液或蜜液嗎？」由於BL作品對於男男性行為的描繪常常是基於作者（多數為女性）的理解或想像，與真實世界的經驗可能有很大的落差，這時候就是一個性教育的機會。另外，也有同學會好奇兩個男生交往跟BL作品中所描繪的美好故事是否一樣？這時也可以和同學討論，真實生活中同志伴侶交往的開心與難過的故事，特別是面對出櫃壓力、恐同與微歧視等社會處境。也有同學用BL中的詞彙問講師，像是「性轉」、「扶他」，講師也會藉此和同學討論現實生活中的跨性別、雙性人處境。
老師面對BL議題又是另一個光景。在針對教師的研習中，談到BL的機會少很多。有些老師會認為BL是青少年次文化或是言情小說，是「不入流」的東西。加上教師研習場因為有資深老師在，年輕老師即使對這個議題有興趣，也不太會開口討論，不過我們也曾遇到比較開放的老師願意談BL，甚至也有老師私下對我們出櫃說自己是腐女。另外也曾有老師在我們入班演講時，聽到學生提出腐女的問題，告誡學生說這是不禮貌的、不得體的問題。其實這樣很可惜，BL真的是一個很好和同學開啟對話的工具，可以趁同學興致高昂時把握機會進行性平教育。
腐腐撐同志：腐女是同志運動的盟友
對熱線來說，社會教育也一直是我們的重要工作，我們希望透過教育與對話，讓更多民眾能對同志理解與同理，讓不同性別、性傾向、性別認同、性別表現的人都能在社會上和平共處。特別是過去幾年爭取婚姻平權的過程中，我們很希望能有更多人成為同志的盟友，而喜歡BL的腐女腐男們就是一群很有機會成為支持同志的潛在社群！
熱線過去曾經舉辦過幾場BL的講座，每場都爆滿，人數最多的一場是2016年的「腐女子X男同志：男人九成都是受！？」，來了120位聽眾（多數為腐女，少部分為男同志），整個擠爆熱線辦公室！我們邀請劉品志主講，分享他在碩士論文中對於30幾位腐女的訪談研究，交大王佩廸老師則加入與談。品志透過一個又一個的有趣訪談，呈現了腐女的真實世界與聲音，打破外界對腐女的刻板印象，也讓大家理解BL文化如何翻轉父權體制的權力關係與強制異性戀。
講座中也有熱線愛滋講師為腐女們解惑，解答BL世界與現實生活中男同志關係與性愛的異同。在這樣難得的交流機會中，腐女們不僅積極索取熱線製作的男男安全性行為衛教手冊，也對同志提出各種疑問，從男性的性器官、性愉悅、安全性行為、性角色和性文化，到男同志的感情關係、對BL和腐文化的看法，雙方進行深度交流；也有腐女分享自身經驗與感想，讓男同志對腐女更加理解。事實上，腐女在異性戀主流社會中的處境，包括追求情慾自主、污名、出櫃與尋找社群，其實都和身為性少數的男同志生命經驗有很多的共鳴。
在近幾年的婚姻平權運動中，我們也看到一些腐女對於同志平權的大力支持。像在2016年的CWT同人誌販售會，就有「把你買的本 帶去凱道看」的彩虹大布條懸掛在會場，鼓勵現場的腐女們前往凱達格蘭大道響應婚姻平權大型集會³。
[3]羅玉卉(2017年3月17日)。腐女怎麼看婚姻平權？四位腐女子為你解答。逆思新聞。https://reurl.cc/g8eQdX
在集會中也有腐女用「相挺為平權 腐腐撐同志」舉牌力挺同志平權⁴。2018年公投結果對同志社群造成重大打擊，熱線也收到朋友送來的彩虹旗，上面寫滿了許多腐女的打氣與安慰話語。在這些活動中，腐女們從對男男戀愛故事的喜愛，到對於真實同志社會處境的同理與支持。BL做為媒介，串起幻想世界與社會運動，也連結了腐女與同志社群。
[4]王佩廸(2017)。隱身在同志婚姻平權運動中的腐女身影。人社東華，13。https://reurl.cc/Ag6yQE
結語
從熱線在校園演講的經驗，我們看到BL作為一種年輕世代的流行文化，如何引起同學對於同志議題的好奇與興趣，講師也可以在回應這些BL問題過程中進行性教育與情感教育。我們也從工作經驗中看到，BL作為媒介，讓腐女們與現實生活中的同志平權議題產生連結，成為同志運動的支持者。當有愈來愈多BL作品進入大眾流行文化、形成觀看熱潮，BL也有機會觸及更多人，成為對社會大眾進行同志教育、性教育、情感教育的素材⁵。
[5]像是泛科學與熱線於2020年底合作圖文podcast：〈男男性愛怎麼做？真的會像BL一樣分攻受？〉，透過BL談男男性知識，在3個月內即達到86萬點閱率。參見https://reurl.cc/9Z6xz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