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企畫 / 少年不戴花 — 不忘那個溫柔的玫瑰少年
本刊編輯群採訪,林語柔、孫子靖整理,蔡辰書照片提供
文末附有《少年不戴花》網路片源連結🎬🎬🎬
建議看過《少年不戴花》後再觀看導演專訪,閱讀體驗更佳🤗🤗🤗
蔡辰書,一個自由接案的影像工作者。13年前(2007)以短片作品《少年不戴花》奪得金穗獎優等學生團體作品獎等大小獎項,並入圍臺北電影節等國內、外影展之後,卻從導演的位子退下來沉寂至今。
「連簡章我都沒翻,對,我就分到那邊了。因為那時候我就是……填、填志願的時候就想說……離家越遠越好,哈哈。」
在花蓮生長的蔡辰書,並非一開始就以影像創作為志業。高中畢業之後,一心想離開家裡,加上對城市生活的繁華有著嚮往與憧憬,蔡辰書只看學校所在地便填下志願。也許是緣分使然,進入朝陽科技大學傳播藝術系的他,踏入了從未接觸過的影像創作世界,而大學的生活也引領他發現世界的另一扇大門。大學校園環境的風氣開放且自由,傳播藝術系更是如此,生活圈中漸漸會接觸、認識到「同志」的存在。出身保守鄉下的他,在認識這廣闊世界的同時也對自己有更多的認識。
「因為他們是,跟我是,是兩件不一樣的事情。我不會因為、覺得好像……哎!有人跟我一樣……是同類,我就可以比較融入他們那個世界。因為我其實就是一直在邊緣徘徊的,一直在自我認知這一塊……一直都沒有辦法下定決心說:好!我就是決定要喜歡男生或是……。」
「我是不是……?」這個問題,成為自己一直不想正視卻又難以忽略的另一面,儘管蔡辰書在大學時期交過女朋友、進入戀愛關係、享受大學生活。但這樣的自我懷疑以及心裡的糾結與徘徊,卻從未停歇。
2000 年後,國內陸陸續續出現探討青少年感情關係的影像作品,其中也不乏關於同志的議題。如: 2002 年的《藍色大門》、 2004 年的《十七歲的天空》、 2006 年的《盛夏光年》,而這些元素也成為學生拍攝影片時愛用的題材。
「那時候我們能拍的就是……( 因為 ) 技術尚未有頂尖,然後題材上因為人生經歷也不夠,如果寫太大的話又會被人家嫌強說愁。所以我們最喜歡拍的是學生,學生裡面的感情同性戀又是最好發揮的。」
在諸多因緣際會下,蔡辰書結合了時空背景、時下議題以及自身心境所面對的糾結,將自身「自然捲」與「性傾向」帶來的困擾結合,誕生出畢業製作劇組拍攝的劇本。
《少年不戴花》全片,以不疾不徐的步調,娓娓道來有著一頭自然捲的少年黃士寬在遇見轉學生陳誠之後,生活中發生的改變,以及與青梅竹馬王曉容之間關係的變化。陳誠的出現為平淡的生活帶來許多新鮮與刺激,卻讓黃士寬越來越無法忽視自己心底不敢告人的聲音。王曉容一直是讓黃士寬感到安心的存在,很早就察覺黃士寬的性傾向卻依然喜歡著他,也是最早接住黃士寬並祝福的人。
整部作品沒有激烈的起伏和衝突,卻讓人在平淡的日常中感受到滿滿的情緒。細膩委婉地說故事手法帶領觀眾一窺少年的內心世界,見證一個少年對自己的性傾向從隱瞞否認、掙扎懷疑到坦然面對的歷程。
「如果我能過得更簡單一點就很好,像…一般人一樣,就是喜歡女生、結婚生子,那不是…很輕鬆?為什麼我要是這樣?但這又是一個…天性嘛,我也沒辦法。反正到現在我還是…沒辦法真的弄清楚說我到底想要怎麼樣。」
片中黃士寬崩潰的吶喊「我心裡有個魔鬼,我趕不走他。我不想做我自己!」,這或許也是蔡辰書最真實的自白,其實主角的身上,帶著許多導演本人的影子。生性安逸讓他一直以來對於和別人「不一樣」充滿排斥和牴觸。某方面而言,那個糾結的自然捲少年,就是蔡辰書自己的投射。
短片裡巧妙的運用許多隱喻,如:自然捲、兔子、彩色風箏,沒有含括太多的同志課題,簡單地勾勒出那種不大確定的、屬於青春的氛圍,點到為止卻深入人心。自然捲是讓人手足無措的同性戀傾向,就算頭髮拉直、外表改變,看不見的地方永遠改不了。兔子是喚醒黃士寬同性戀自我認知的心魔,也是蔡辰書刻背負在身上一輩子的惡魔。
拍完畢製後,《少年不戴花》陸續得到金穗獎等大小獎項,也收到國內、外的影展入圍肯定。許多人因此而認識蔡辰書,對他未來的影像作品抱有期待,甚至為他帶來畢業後的工作機會。但在得獎的風光背後,他依舊是那個
對未來充滿迷惘、「誤入歧途」的少年。畢業後,蔡辰書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順勢進入電影公司,就一直沒有踏出影視業界。
「其實……我對拍片這件事情沒什麼很大的興趣。但也做了這麼久的事情,
我到後面也……也不太敢去轉換跑道了。所以就一直做幕後的工作。」
即使依舊從事影視幕後工作,他也不曾再走上導演的位子。蔡辰書坦言,他本身對拍片不是特別有興趣,卻也沒有勇氣轉職。但工作的這些年,一直都
有老闆期望他能繼續創作、寫劇本拍片。背負著許多別人的期待、糾結著無法完全自我接納,這十幾年來蔡辰書都處在一個迷茫與游離的狀態──不知道自己應該要是什麼樣子也不想成為自己。不穩定的狀態也讓他少了很多創作的靈感與動力來源,不斷自我探索與糾結,或許是蔡辰書持續一生的生命課題。
對於性傾向,蔡辰書雖不掩飾,但也不主動提起解釋。即使他知道大家都能感覺到自己是同性戀,也不覺得自己需要刻意隱瞞。或許是沒有辦法準備好
親自說出口,又或許是自己仍舊還在尋找著那個答案。面對家庭,他與母親之間,維持一種心照不宣的微妙平衡,誰也沒有勇氣主動打破。蔡辰書也曾想過要正式的向家人提起這件事,卻總在動念時就馬上縮回安全區。
「我媽就是很傳統那種的鄉下婦女,我覺得她永遠都不會來……跟我談這件事。這件事情就放在那邊好了,它已經變成一個傷口,也已經在結疤了,我們就不要扒開它。我們都不要把它打開,這樣我們就……都不會痛。」
問起未來規劃時,蔡辰書打算等目前手上的影像案子結束之後,便離開臺
北回到家鄉花蓮陪家人。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覺得自己離開母親身邊的時間遠超過在她身邊,是時候該回去了。也許這會是生命裡一個新的開始,有更多的可能性;又或者久違的跟家人緊密相處、鄉下保守的環境會讓他很不適應。沒有試過,誰知道呢?人生不就是一直在尋找嗎?
直到現在,蔡辰書還是會拉直討厭的捲髮再出門,也還沒有辦法給自己一個明確的答案。電影裡的黃士寬和現實中的蔡辰書,面對自己「不一樣」的性傾向感到無所適從,就像在沒有水的日常生活中溺水。
「不一樣」……不行嗎?如果這個世界對於多元的性傾向能多一點友善與認同、少一點偏見與歧視,那些因為探索所自我而感到迷茫的少年們是否就能夠不必再承受痛苦與掙扎?
「我們都還年輕,說不定都還得沒意義的活一遍。我們花太多的時間去尋找一種可能性,一個不確定的未來。無限,就像是一條彎曲的路,走到了終點時,卻看見了起點,這並非徒勞無功,而是能看得更清楚。就像我明白我的自然捲,是永遠的拉不直了,這種感覺真的很簡單、很強烈、也很坦然。」(少年不戴花,2007)
電影的最後,少年的黃士寬暫時找到他的答案了,而已成年的蔡辰書還在找尋答案的路途。對於自我的懷疑與糾結,每個人都可能會有,也不停地在追尋那個答案,儘管可能要耗費一輩子的時間,答案是否存在也不得而知。然
而,唯有在尋找自我的路途上不斷前行,才能將模糊的輪廓看得更加清晰。
少年不戴花(It Seems To Rain)
網路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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