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企劃 I / 臺灣女里長
彭渰雯｜國立中山大學公共事務管理研究所教授、台灣婦女團體全國聯合會常務理事
臺灣的女性參政成績在國際中一向亮眼，多年來以亞洲第一、世界領先而自豪。這樣的亮眼成績，其實與婦運推動「婦女保障名額」的制度性介入所製造出的正向連鎖效應，有很大關係（Huang,2016）。然而村里選舉無法施用保障名額制度，女性參選與當選村里長的比例雖然隨著社會變遷而有緩慢進展，但改變相對遲滯許多。以最新的數據為例，我國立委女性比例為41.59%（2020年選出），縣市議員女性為31.82%（2018年選出），而同樣於2018年選出的女性村里長僅有16.60%。
性別與組織研究先驅RosabethMossKanter強調「系統性的不平等」需要系統等級的干預來矯正（1977/2008），基於同樣的認知，台灣婦女團體全國聯合會（以下簡稱婦全會）在2018年推出了女里長人才培訓班，希望以婦女團體的陪伴與培力為介入策略，以集體的力量撼動基層鄰里的父權政治。對於這場草根層級的婦女運動，我曾為文闡述其三個意義，其一是促進數字上的性別平衡，讓更多社區女性有責也有權；其二是婦運理念的傳遞，希望藉由這些真正「接地氣」的女村里長，可以將婦運社運理念傳遞到社區；第三則是透過力量與共識的集結，催生更厚實的基層民主體制與公民社會（彭渰雯，2018）。
事實上，「覬覦」透過村里長選舉擴大影響力的團體不少，除了各政黨、政治人物之外，2018年選舉期間亦見到滷味連鎖店業者、護家盟成員以結盟方式參選村里長，甚至中國勢力也正在滲透中（孔德廉，2019）。因此這場社區婦女參政培力運動，還有許多內外挑戰需要面對，2022年底的選舉將是另一場重要檢驗。本企劃專文的安排，希望可以讓讀者對於這項婦運策略、社區女性領導、以及村里經營的想像等，先有更多的認識，也許在2022年也有共同參與的機會。
為此，本企劃先由女里長人才培訓計畫直接相關的兩篇文章開場。一篇是這場運動的主要發起者、時任婦全會理事長陳秀惠的專訪，在文章中對於這場運動的策略與觀察，有更多第一手的分享，特別是「陪伴」這種需要大量體力與情緒勞動的運動策略，或許是倡議導向的婦女運動較不熟悉的。另一篇論文作者是中山大學公事所畢業碩士吳官展，他以2018年培訓班為行動研究對象完成碩士論文，並據此改寫為本文。官展文中提及了2018年作為組織者的我們，與學員間因為同婚公投爭議而有所衝突的窘況，倒也是這場婦運應當認真面對的挑戰與意義。
接下來三篇文章的主角/作者分別是連任多年、首次當選、以及卸任轉換跑道的女里長，喜歡聽故事的讀者應當會特別感興趣。連任第5屆的吳秀好「阿好」里長，她是「女里長人才培力班」從籌備階段就參與的重要顧問與講師，也是許多參選學員們的重要導師，在這篇專訪中分享了她的「剛柔共存」治理哲學。26歲當上里長的黃麗伃是我們培訓的學員之一，擁有碩士學歷、首次出征就順利當選的她，圓了從小的夢，也開始面對非預期的實務挑戰與挫折，但仍以正面態度積極看待。而擔任16年里長之後轉換跑道的潘美純，以雲霄飛車般的旅程形容里長生涯，從對父親、先生的回憶，談到里長生涯對個人的培力，如今她帶著豐富實務經驗成為許多社區營造計畫的督導與講師。
最後兩篇文章的作者剛好都有著豐富社區營造輔導經驗，從不同主題切入他們的觀察。藍美雅談的是高雄地區的女性社區領導者風格，主要資料來源雖然是10多年前的訪談與焦點座談，但許多特質與模式仍可以在今日社區女性領導者身上看見，有助我們了解基層女性領導面對的公私領域挑戰。施佩吟的田野觀察則來自在臺北市推動社區營造時，與許多里長互動的經驗。她將里長工作依照地緣或社群導向區分為四類，里長樣貌更在「資源權威」與「包容共善」兩大類型之下又產生不同的次分類。仔細閱讀，可激發對於里長角色定位的更多反思，想像女性參與的空間與意義。
如同黃長玲在《性別平等政策綱領》內的權力篇所言，「女性與男性在社會組織中的差距不是參與程度，而是權力分配」（黃長玲，2011，頁32），這個觀察在社區層級更是明顯。不論城鄉，至少超過七成的社區志工和參與者是女性，但掌握理事長或村里長位置的女性卻都不到兩成。因此這場培力女性參政運動的意義與重要性自不待言。但是，如何避免這樣的培力僅被視為「勝選補習班」的工具性角色？如何協助女性掌握與面對社區內權力處境的真實動態？又如何啟發學員成為真正婦運與社運的盟友，而非反而成為「敵軍」樁腳？隨著這場運動的進行，其實有著更多的問號與挑戰，值得我們持續關注與參與。
參考文獻
- 孔德廉（2019，12月13日）。從「雙棲里長」到「里長組黨」，中國因素如何深入臺灣選舉基層？報導者。https://www.twreporter.org/a/2020-election-chief-of-village-party-united-front-china
- 黃長玲（2011）。權力、決策與影響力篇。性別平等政策綱領。行政院性別平等會。https://gec.ey.gov.tw/File/8B04B81EC8F30CA1?A=C
- 彭渰雯（2018，6月19日）。培力女性里長人才的婦運意涵。網氏女性電子報。http://bongchhi.frontier.org.tw/archives/37222
- Huang, Chang-ling (2016). Reserved for Whom? The Electoral Impact of Gender Quotas in Taiwan. Pacific Affairs. Volume 89(2), 325–343. Kanter, Rosabeth. M. (2008)。 公司男女（Nakao Eki 譯）。群學。（原著出版於 197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