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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蠻與我

特別企劃 / 臺灣女孩是如何煉成的?──南蠻女孩的成長敘事

潘美/南女 105 級,現任職於台灣共生青年協會 *

*「台灣共生青年協會」,為推廣威權時期歷史普及化、關注轉型正義與著力於青年培力之非營利組織,每年舉辦「共生音樂節」紀念二二八事件。

2013 年,我的高中生涯開始了,當時從來沒有想過,在臺南女中的這 3 年,會影響自己這麼多。

一年級選擇社團的時候,因為曾經有位學姊向我推薦,我毫不猶豫就選擇了「臺灣文化隊」(簡稱:臺文隊)。同班同學都不太知道這個社團在做什麼?很幸運的是班上有一位排灣族的同學也和我一起加入,社團的課程顧名思義,都和臺灣文化有關。其中,我最感興趣的原住民族文化也是社團的重點之一,學習到很多新的東西,也很期待每一次的社課和社團活動。但同時,臺文隊也因為人數不足而面臨倒社的危機,學姐們和校方溝通、交涉後仍無果,詳細的時程與來龍去脈我已記不太清,但在臺文隊的社團生活,也跟著一年級上學期一起結束了。(二年級時,我和一群朋友一起將臺文隊復社則是後話了,此篇便不贅述。)

雖然沒有了臺文隊,但不久後社團裡三年級的學姐們另外成立了「南蠻」這個不在校園社團名單中的組織。南蠻和臺文隊不太一樣,談論更多時事,也談論歷史。而我當初是如何加入南蠻呢?回想起來,似乎沒有什麼確切的理由,最主要的原因應該是憧憬學姐們對各種議題侃侃而談的模樣,自己也想要成為那個樣子。在加入南蠻之前,我本來偶爾就會和同學討論社會時事,大埔強拆事件(2013 年 7 月)讓我開始對「公民行動」有點初步的認識,但對議題也僅止於談論的層面。而一年級下學期開學不久,便發生了反服貿運動(2014 年 3 月),連平常不太關注這類議題的同學都在討論。印象中,南蠻的學姐們把相關資訊整理過後做成刊物在校園發放,封面照片是學姐們站在校內的蔣中正銅像前,手裡拿著花。

除了敬佩學姐們以外,那時我才意識到:「原來還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啊!那我也要試試看」,便投入南蠻的運作。但說來慚愧,當時具體做過哪些事情,早已印象模糊,議題倒是還記得一些,如教官退出校園、銅像退出校園、香港雨傘運動、18歲公民權等。當時南蠻每幾個月就要出產一本刊物,有一次我和幾位同學負責整理228事件的時間軸,雖然最後做出來的成果因為太零散而被學姐們修改了很多,但那也算是我第一次比較認真的去認識228事件(雖然現在回想起來,當時仍是東拼西湊、一知半解。)

在我加入南蠻快滿1年,準備要升3年級的時候,當時也有一些新的學妹陸續加入,人越來越多,想做與能做的事情也越來越多了,我卻為了專心準備學業而慢慢淡出組織。當初成立南蠻的學姐們多數都考上了「很好」的大學,反觀自己,面對議題仍然做不到侃侃而談,面對課業也沒有亮眼的表現,經過幾番掙扎,當時抱著「議題可以隨時再開始繼續關注」的心態,決定先以準備考試為重。也差不多是在這個時候,開始對於沒辦法兩邊兼顧的自己感到失望。

進入南女之前,我就讀的國中有八成的同學是男生,當時曾經羨慕男同學會玩又會讀書,女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總是卡著一層看不見的包袱。但是到了高中,全校都是女生,要玩,就比誰都還認真玩;要念書,也比誰都還厲害,我才意識到,原來我羨慕的不是「男生」,而是羨慕那份優秀,以及不被框架所束縛的態度。我有信心能打破框架,但對我來說,優秀則不是容易的事情。

抱著對自己有點失望的情緒,升學考試結束沒多久高中也要畢業了,也就沒什麼契機再回到南蠻。我也慢慢發現,當時想的「議題可以隨時再開始繼續關注」,其實沒有這麼簡單。當我不再留意時事,卻發現沒有太大差別的時候,當下反而輕鬆不少,久了也會變得麻木,甚至失去思考與爬梳的動力。像是錯過反課綱運動之後,我至今仍不曾回過頭檢視與面對這個議題。

幸運的是,北上念大學後,我和當時創辦南蠻的學姐連絡上,進而加入了共生音樂節的籌備,從頭到尾重新認識228事件,也為了紀念228事件舉辦大大小小的活動,一直從大學參與到現在,從共生音樂節籌備團隊到台灣共生青年協會,從學生志工到現職協會的秘書長。共生音樂節以外,我也透過親身且長期的參與原住民族「沒有人是局外人」的土地議題抗爭,不管是行動還是述說,慢慢找回面對議題的能力。

接觸過的議題來來去去,從高中時整理228事件時間軸、認識丁窈窕與金龜樹、倡議銅像退出校園、參與原轉小教室,一直到現在從事推廣228事件、臺灣史普及化的工作,「轉型正義」反而一直都在。有時候會想,自己對議題的熱忱,是不是有很大一部分遺留在離開南蠻的那一刻,而在那之後的所作所為,多少都抱有一點彌補的心態,想做給17歲的自己看,告訴自己:「我現在也有在為議題努力!」或許也是因為這樣,才會抓著這個議題不放吧?但如果問我現在是不是有比17歲更進步,或許多少有吧!但身邊的人比我前進的都還快,也出現更多更有想法的人。很巧的是,共生團隊的成員也是女生居多,一起開會的時候,偶爾會有回到高中午休時和南蠻一起窩在走廊討論的錯覺;而工作上接觸到許多很棒的夥伴與前輩,也有很多是女性;前陣子因為工作需要,翻閱大量的228事件口述資料,其中許多受難者的妻子,更是堅毅到令人佩服不已,如陳澄波的妻子張捷偷偷替他保管所有的畫作、楊𤆬治堅持拍下吳鴻麒丈夫的遺照「以後好向子女交代」等。

2015 年 2 月南蠻《二二八刊物紀念特刊》之內頁(林秀珍提供)

我想我是幸運的,從進入青春期開始到現在,都和眾多優秀的女性一起,一起成長的時候,也會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做到;一起共事的時候,也會提醒自己要爭氣一點;遇到困難的時候,看著憧憬的學姐就更有勇氣去面對。我長大的過程中鮮少因為生理性別而感受到限制,甚至可以更柔軟的選擇自己的角色與所處的位置。就像高中的時候可以自由的在校園穿短褲,是因為長我們幾屆的學姐們在升旗時集體抗議不合時宜的服儀規定。社會中有一群人一直走在前面,我們才能更加自在的生活,我也期許自己可以成為這樣的一群人之一。

很喜歡的公民老師(胡嘉玲)在我高中的畢業紀念冊上留下這」一句話:「把火種傳給你,別讓它熄了。」南蠻以及女校的這3年所帶給我的,至今都還沒有熄滅,也支持著我繼續走到現在:不因為你是女性而沒辦法做到,因為你是女性而更有辦法做到。

第11屆共生音樂節「真人圖書館」講者之一的王克雄先生,分享書寫著作《化悲憤為力量:一個二二八遺屬的奮鬥》起因、父親王育霖的人權價值觀,也提醒轉型正義進程中每個人該保有的思辨能力(台灣共生青年協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