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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不參與,是逃避

特別企劃 / 臺灣女孩是如何煉成的?──南蠻女孩的成長敘事

陳晨 * /南女 104 級,現任廣告公司美編及行政

*大學畢業後一度面臨繼承家中農產事業與外出求職之抉擇,後來選擇到桃園擔任新創公司的行銷企劃,半年後轉職到現職公司擔任美編及行政。在北部求職這幾年,深感南北差距之大,因此預計這幾年回南部並轉職銀行業,期許增進金融與理財規劃能力,幫助鄉下的父母與鄰里獲得經濟上的保障、給予理財建議、關注更多鄉村年長者面臨的相關議題。
圖 / pixels / Fuzail Ahmad

這片土地生養了無數的人與無數的想法,我有幸生於這樣的自由時代,卻也同時因著這樣的自由,擁有許多奢侈的矛盾與煩惱。

自小,爸爸總是耳提面命的告訴我:不要去管政治、不要參與遊行,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也不要到處在社群平臺上留言按讚,很危險。那時的我並不明白在社群平臺按讚、留個言怎麼了?也不明白越來越多人說「政治即生活」的現在,要如何與政治無關的正常生活?即使我不了解也不去碰,政治就是無所不在啊,所以我並不把爸爸的話當作一回事。直到進入高中以及加入臺灣文化隊(簡稱:臺文隊)的社團後,我才發覺自己很害怕「表態」。除非我與多數人的想法一致,否則不會輕易選邊站,彷彿每件事的對錯都有正確答案,而我害怕自己的論點是錯的,害怕被討厭與被反駁。

沉默是一種逃避,會使人喪失自己的權力,這是臺文隊與南蠻教會我的第1件事。

當初臺文隊因人數不足面臨倒社危機,校方提出建議,若更名並轉為服務性社團就能破例繼續經營。若不接受,就倒社。於我而言,學校有學校的規定,即使我對自己的社團有向心力,但若不符合規定也只能倒社,隔年若招生有成,或學生自發地辦理活動,社團仍然是可以活著的。但更改社團性質與名稱就不一樣了。臺文隊的理念是「理解與看見」,從來就不是服務。甚至更多時候,是我們帶著無知的自己去叨擾人家、請對方給我們了解的機會。我們不是手心向下的人,要是掛上服務之名,往後還有什麼臉前往部落學習、面對那些願意給我們學習機會的人們和團體?因此面對這項看似對校方與學生都有蘿蔔吃的選項,大家仍選擇了解散,為的就是不辜負臺文隊的理念與初衷。而南蠻在這樣的背景下恰巧誕生。

南蠻在103級的學姐帶領下創立,當時我也算是在學的主要成員之一,但我始終覺得自己只算「半個南蠻」。因為相較學姐們以及對社會運動、議題有高度熱忱與行動力的夥伴而言,我很清楚自己的不足與膽怯。比起參與者,我覺得自己當時的定位更像是一名觀察者。尤其在校時我與教官的關係非常要好,很多時候南蠻與校方立場相左時,我就是站在兩者之間的第一線。當夥伴裝扮蔣公銅像的時候,教官會問我為什麼要這樣惡搞?當我們舉辦轉型正義與受難者家屬講座時,教官又問我,為什麼要一直去揭瘡疤、反覆提起這些已經過去的事情?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安安穩穩過好現在的生活不好嗎?其實啊,我覺得我能理解教官的想法,因為在剛開始了解這些事情時,我也是這麼想的。

每當我想到過去那些彷彿小說情節般的歷史事件都是真實發生過的、甚至距今還不到百年,就覺得不寒而慄。但除了感到恐懼以外,我也漸漸比較能理解,為什麼老一輩的人那麼排斥政治,只敢在電視前訕笑政論節目卻不敢轉發一篇FB的文章,就連按讚留言都擔心哪天會被吿、被揪出來。

而後我也才明白,將這些已經被埋沒與遺忘的歷史挖出來並不是為了散佈恐懼,而是為了讓生於當代的我們以及下一代能更了解這片土地與如今的體制、社會風氣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畢竟歷史的脈絡一直在塑造新的未來、沉澱新的歷史,今日的新聞在未來也可能變成一紙陳舊的歷史文本,過去造成的傷害與痕跡卻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一筆勾銷。我們何其有幸,不費一滴血與淚就生於民主而自由的時代,但若不是這些歷史提醒著自由並非理所當然,又有誰能明白其中的代價與珍貴。

因此即使我自認對歷史事件與社會議題的涵養遠遠不足,我仍想為這樣的群體、為養育自己的環境貢獻一份微薄力量,也渴望在這裡看見與理解更多,並將這些生硬或被遺忘的事件,盡可能客觀的分享給像我一樣的人。剛好當時正逢太陽花運動興起,班上同學與我便藉此機會,自發整理了事件的始末及各方論點,製作成刊物分享給校內其他學生。初衷也僅是希望學生除了課業,還能多瞭解自己國家發生了什麼事?那些看似與自己無關或遙遠的事件,都有可能在未來成為左右一個國家甚或人們權益的齒輪。這個時代好不容易因可以發聲而自由,我們就不該讓恐懼折斷可以飛翔的翅膀。

在臺文隊與南蠻的這段經歷影響我很多,雖然我還是不愛表態,但原因已不再是害怕,而是希望能更包容的看待每件事、能不妄下判斷的保留。而這段經歷也促使當時的我反思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新住民議題。

在高中以前,我對於新住民子女的身分並沒有什麼自覺。直到後來聽到越來越多新住民相關的補助、活動,甚至新住民媽媽的注音班,我才意識到原來狹義來說我是被分類在新住民二代而不是普通的臺灣人而已嗎?但也不是覺得新住民的標籤怎麼了!畢竟這樣的標籤大多都伴隨著幫助,期望不同的族群能更好地融入當地以及促成不同文化之間的理解,也讓我看到原來不只我,還有那麼多的家庭,甚至整個社區都有新住民的加入。

雖然理解的過程難免會有歧視與誤解,但當媽媽費時多年終於拿到身分證、在總統大選時雀躍地說她要投給誰誰誰,以及大學時校內創立東南亞系、論壇上,有人提及「外勞」,他人便提醒發言人應正名為「外籍移工」,還是會讓我覺得很幸運能成為其中的一分子,身歷其境地看見不同族群逐漸落地生根的過程。

在我看來,近幾年越發蓬勃的女權意識與性別議題也是如此,只不過與先前新住民子女身分不同的是,除了生理期的不適會讓我痛恨自己是女生以外,我很喜歡身為女性的自己。雖然社會上仍會潛意識認為某些職業較適合男性,或更傾向讓男性成為高階主管,但在我周遭也看見越來越多女性能夠做到一樣的位置,甚至比男性更出色。她們也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是女性,公司或同事就該給予自己更多資源或讓步,甚至有對夫妻檔同事在離職後,由先生擔任太太的助理,開了自己的工作室一起打拼事業。

我相信目前的職場上或多或少還是有性別的天花板存在。偶爾,我也會聽聞男性同事私底下對女性的歧視及貶低言論,但那些自信而散發光芒的女性前輩與朋友們讓我深刻體會到 — — 與其時刻謹記自己是一名女性、去思考身為女性能做到什麼或遇到了什麼瓶頸,不如更著重於「自己」想要做什麼。當一個人拿回自主性,出發點是「我」想做什麼,而非「身為女性的我」能做什麼的時候,她就擁有更多達成自己理想的底氣與力量了。

在女權意識抬頭的當代,致力於改變女性在過去長期被忽略的權益仍然非常重要,但在這之後,更重要的或許就不再是性別了。就像現在興起的LGBTQ相關的影視作品、美式漫畫與動畫,例如之前很紅的《探險活寶》(AdventureTime)、《神臍小卷毛》(StevenUniverse)或國外最近熱門的《奇幻貓頭鷹小屋》(TheOwlGouse),傳遞的核心理念不外乎都圍繞著「無論你是誰、是什麼樣子,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足夠發光發熱」。因此比起外界的限制,先放開對性別的自我設限、允許自己以「我」的角度敞開更多選項,或許能為相關議題帶來新的可能性。

南蠻 2014 年 3 月刊(林秀珍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