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kldqxoxrm6zvk5hri2yhhw

我與跨性別同學的對話學習

專題企劃/跨性別專題,第二個十年

文 |小陳

圖 / cottonbro / pixels

從小只因為自己的性別氣質比較溫柔,與一般男生不太一樣,就很多的霸凌,每思及此,從小到大被霸凌的畫面就清楚地浮現在我腦海裡。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國中的時候,我身邊的朋友幾乎都是女生,有一次就被一位學長調戲,對著我說要摸看看我到底有無男性性器官,當下的我非常錯愕,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勇於推開他的手,然後跑回教室。但我內心其實是非常難過的,甚至還因此討厭過自受到己,除了溫柔的特質,也問自己為什麼要當同志,溫柔的性別特質和身為男同志的身分,讓我顯得與大家都不同,也受到不平等的對待。這就讓我想起,玫瑰少年葉永鋕,當時的那個年代,一定也是被視為不正常的人,才會受到霸凌對待,想必他當時一定非常難受。強大的「性別政治」讓許多處於性少數的人群,都受到不平等的對待。

在大學性別教育通識課程中,我對於「跨性別者」開始有更深刻的認識。之前我所認為的跨性別者就只是一個男生會把自己畫得濃妝豔抹,就是所謂的扮裝皇后(Drag queen),每次只要看到變裝皇后,就認定他是跨性別者,也一直帶著這樣狹隘的認知看待跨性別。上了大學,我就遇到一個跨性別的同學,後來也進一步成為好朋友。起初我還想說,怎麼會有這種男生,把自己打扮成女生一樣,這不是只有Drag queen才會做的嗎?但事實上這些人就稱之為「跨性別者」。我跟這位跨性別同學一起選修某堂課,因為我通常選擇坐在比較靠近老師的位置,而她也是,所以就會與她相對靠近,因為彼此的靠近,所以有機會進一步認識她,也從這個認識,參照對比自己的生命經驗,對於性別有更新的認識。

我記得有一次上課時,我們要填一個問卷,基本資料欄上有個「性別」選項,當時她就轉過來問我說:「小陳,你覺得我要勾嗎?這兩個選項,我都不想要打勾。」當時我就回她說,那就都不要勾呀,反正自己知道自己是誰就好。對絕大部分的人而言,要打勾男或女是如此理所當然簡單的事情,我也是,因為近身接觸她,我才知道原來這會是一個問題。想到未來,絕大部分的大學生都會擔心找不找得到滿意的工作,我也是,但是當她提到自己對於未來去職場實習或是未來就業,卻是擔心「像我這樣的人,是不是會被霸凌?」其實當下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也有點嚇到她會這樣問我,在我的認知裡面,我覺得她的心理建設一定是非常強,在活出自己的身分時,這個過程一定讓她飽受很多的痛苦,因為我們都經歷過與性別相關的霸凌,所以我們都清楚知道這樣的難處。

雖然我現在跟她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是我也曾問她一個很多人都會問的蠢問題,有一次我問她就是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決定變成「這樣」呢,她當下沒有回答任何一句話,過了一會兒才回道:「我並沒有要變成這樣,我只是決定做真正的自己。」當她說完後,我們也剛好散開了,回到各自的世界。我記得在走回宿舍的路程中,其實我也在思考剛剛對她的這個提問,是不是有冒犯到她,雖然她當下沉默,但我還是可以感覺到一絲不悅的氣氛。

後來我不斷反省,想到在自己成長過程中,也會被問到類似這種有被冒犯的問題。有些認識我,而且知道我性傾向的朋友,在跟我聊天的時候,也曾經問到說:「你怎麼會變成同性戀的?」當下我的反應也是非常的不舒服,心裡就會覺得,老天,你怎麼會問這種問題,然後在心裡大罵髒話之類的。因此,回到學校宿舍時,我就傳訊息跟她道歉說我不該問那種愚蠢的問題的。而在大學通識課程性別教育的課程中,當課程進行到跨性別者的單元時,在上課的過程中,有機會透過影片,一窺跨性別者的日常世界,包括嘉義黃明真老師的紀錄短片、英國變性老爸My dad is a woman的紀錄長片,或是臺中一中曾愷芯老師的影片,在這些生命故事中,我才進一步的理解到,不管今天一個人這樣做或是那樣做,不是讓這個人變「這樣」,而是讓這個人有機會活出真正的自己,不管生理性別是男/女或是雙性別的間性人(intersex),一個人心理認同的是什麼,這個人就是屬於什麼。而這樣的過程只是讓我們決定活出真正自己,並不是像我上述的蠢問題那樣。課堂的這些例子跟故事經歷,就清楚的幫助我解答了前述的蠢問題。

現在的我,比較有性別警覺意識,因此在書寫到跨性別者時,都會特別注意自己如何使用代名詞。在本文中,我不斷使用女性的代名詞「」來書寫,而並不是按照生理性別的他去指稱,因為某次我跟她用LINE談天時,我就一直用「你」稱呼她,而她就直接提醒我不要用這個「你」,因為她不是很喜歡,因為這個字大多數是在對男性說的,她很清楚的說「雖然我的生理性別是男生沒錯,但是我自己的認同並不是這樣,希望你可以改用妳來稱我,雖然我知道我這樣做可能會讓你覺得感到奇怪,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用妳來稱我。」從那時候我們在使用通訊軟體聊天時,我都是以「」來稱她。所以在這篇文章裡面,這就是為什麼我使用女性的她來稱她。就像上述那段提到的,心理與自己的認同才是重要的。

其實我們兩個的成長背景有個相同的點,就是我們兩個都是泰雅族原住民,泰雅族群文化屬於父系社會,男人就是一家之主,傳統文化的活動,往往也是只有男性可以參與的,男生在泰雅文化裡扮演一個很被看重的角色。不符合異性戀、陽剛特質的男性,例如同性戀或是跨性別,在泰雅的文化裡面根本就是不被允許的,作為一個同志,我根本也沒有那個勇氣跟家人出櫃,在部落裡面,我也會努力的把這一塊藏得很深很裡面,雖然會有很多的不舒服,但這個文化就是不允許這件事,我還可以努力掩飾蒙混過去,相對於我的跨性別朋友,她完全就掩飾不了,因為她的外表都是以女裝來打扮自己。

回想起她跟我分享這一段的路程,我總是覺得她很辛苦。當她下定決心要擁抱自己的性別認同,活出自己時,她就一步一步地做改變,從留頭髮開始,再到化妝,最後開始穿女裝,有意識的做性別。我最印象深刻的是她跟我說,她媽媽警告她,若再繼續留長髮的話,媽媽就要直接出手把它剪掉。不要說是部落的人會怎麼看她了,家人的反應,我連聽到我都覺得很難過,即使家裡人的極力反對,她仍然要把心中的自己活出來,而最後她的家人也一步步的去接受她了。但當然這件事也自然的就成為部落人們口中談論的事情了,前面有提到泰雅社會是父系社會,所以跨性別者在這個文化裡面,絕對是不可能被接受的,這也是她跟她家人都清楚知道的事情,但她有跟她媽媽說,別人怎麼看,她完全不會在意,家人願意接受真正的她,這就是她最開心的事情。因為有相同的經歷,也會清楚知道彼此的感受,心中所想的,雖然我沒有跟她一樣的勇氣去做我們想做的事情,就因為有經歷過,所以更能同理彼此的想法。

從我們兩個的故事中,不論身為同志還是身為跨性別者,受到如此這樣的不平等的對待,這一切都說明社會裡的「性別政治」,也就是所謂的大群體(異性戀者、順性別者)會仗著自己的群體優勢,去給小群體(同志、跨性別者)很多不同的傷害。但每個人都要屈服於這個裡面嗎?

在多元的社會裡面,性別、宗教、種族,已經不成為歧視的藉口,更不應當是區分人群的標準。很多反對同性戀和跨性別者,往往對這些性少數者一點都不了解,在以訛傳訛的情況之下排斥LGBTQ。在校園裡、職場裡,甚至在家裡面,同志和跨性別者承受著異樣的眼光和壓力,往往只能選擇避口不談。近年來,隨著社會的開放、進步,臺灣地區的同性戀運動也風起雲湧,而且一年比一年蓬勃,因此社會對於同性戀的權益,也越來越朝向平等、尊重,但是對於跨性別者的認識,顯然都還有很大的努力空間,希望臺灣可以對跨性別者更友善。